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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靈小憩】 塔可夫斯基電影主題之一：孩子
文 / 陳韻琳
當塔可夫斯基導演「犧牲」這部片子時，已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事實上，他拍這部片子是在拍拍停停、一直進出醫院的過程中勉力為之的，也因此，這部電影綜合融會了他過去所有的母題，作為總整理總交代的電影遺言。
塔可夫斯基的片子雖然曾在俄國曾歷經磨難、被封殺不准上片，但在歐洲卻早已被肯定為大師之作。他的電影語彙具有非常強的原創性，他自己說，是「詩意語言」，容讓觀眾有非常大的個人性的情感投射與詮釋空間。塔可夫斯基鏡頭與鏡頭間的邏輯因果關係並不按西方慣常的嚴謹推導，他的鏡頭像詩，善用各種修辭─象徵、暗喻、轉喻、直喻、中斷、省略；其鏡頭呈現出來的意象，有時候甚至要看過他多部片子綜合其關連性，才能稍窺堂奧。譬如一個受巨大雨點衝擊的蘋果、與故事情節毫無關連，在沙地上的馬匹、一個貝殼在平滑水面上造成的泡沫、突然其來的傾盆大雨....正因著這種取鏡的近似詩的語言，塔可夫斯基的敘事風格非常個人化─不僅是源自他自身童年的、潛意識的個人化；也在關鍵的象徵式的鏡頭上，容讓觀眾做出自身個人化的解釋。
儘管如此，研究塔可夫斯基所有的片子，仍舊可以參照出他關切的、環繞他作導演的這一生的重大母題。我們從他最後一部片子「犧牲」談起，回顧縈繞「犧牲」一片，也縈繞塔可夫斯基其他片子的母題。
孩子
「犧牲」片子一開始，是父親帶著孩子種樹。父親說，即使是棵枯樹，不斷澆水，終究也會在日後開花結果。片中一開始的一大段落，就是父親與孩子的喃喃自語。
孩子，是塔可夫斯基關切的母題。他第一部實習之作「小提琴與壓路機」，孩子是未來的藝術家，酷愛小提琴但不被其他孩子理解，反而是個馬路工人瞭解他內心深處的藝術心靈，而這個未來的藝術家，也需要透過跟這個工人的友誼，瞭解麵包對他們的重要。在這部片子當中，孩子是未來的希望，他需要被理解、也需要成長；未來藝術家的孩子，也必須深入普羅、瞭解民間。這是典型的俄國
精神思考，傳承俄國的文學基調，從普希金、契科夫，到托爾斯泰、杜斯妥也夫斯基。走入普羅，從普羅得到起死回生的生命力與生命意義，正是托爾斯泰「戰爭與和平」一書中的畢瑞的心路歷程。塔可夫斯基說，他非常喜歡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它是伴隨他童年的作品。也難怪，在「安得烈•魯布涅夫」這部電影中，塔可夫斯基讓已成年的藝術家安得烈，透過普羅，歷練自己的藝術心靈、信仰生命，並從中找到藝術價值。
第二部「伊凡的少年時代」，孩子的成長是苦難逼就的。伊凡是在戰亂中成長的孩子，他的世界在母親被殺的那一天割裂成兩半，一個是永不可能再復返的甜蜜回憶，另一個是戰爭與死亡。伊凡義無反顧的走進戰爭，以復仇的心點燃的熱情之火，把涉身險地的斥候角色當成吃與睡之外唯一關切的生命意義。只有在夢中，他能重返記憶深處母親的溫柔，重新成為孩子；一旦醒來，他就是固執於
深入敵軍地域刺探軍情的斥候，他要求自己一如成人般不畏死亡。最怵目驚心的，就是其他同僚把他視為孩子、憐惜他的生命、要求他到後方進軍校時，他表現出來的憤怒：「我家只剩我一個，我沒有親人！我只有一個人！」
這種孩童的臉、成人的復仇意志，將復仇當成生命中理想熱情的烈火，更顯出苦難中成長的孩子內心深處的悲哀。
於是，孩子從未來的盼望，變為需要被保護脫離苦難的悲憫象徵。
這就是為什麼「潛行者」這部片子中，男主角一而再再而三涉入「區域險地」的原因──——他的孩子殘疾，他終究盼望著，或許會有人在「區域險地」傳說中的「房間」內所許的願，能帶千千萬萬身陷苦難的孩子走出苦難、迎向光明。
而「犧牲」片中一開始，被父親喚為「小人兒」的幼童，因為喉嚨開刀不能說話。
「啞」與「瘋」，在塔可夫斯基的電影中，是被象徵為苦難的。「安得烈•魯布涅夫」以啞與娶瘋女，回應他看到的戰爭殘暴人間至苦；「潛行者」中男主角，其妻坦承「他是傻瓜，被街坊鄰居嘲笑」；「鄉愁」中喚起哥查可夫為世界贖罪的意願的多明尼哥，也被大家稱為瘋子。「犧牲」中，亞歷山大願為世界贖罪，以自己的瘋與啞做為代價。
所以「小人兒」的啞，仍舊回應了孩子身受苦難亟需悲憫的主題。
【DVD Focus】 《極光追殺令》Dark City
文 / karma
對一個偏食，只愛看浪漫喜劇的棉花糖少女來說，科幻片一向是男人的專利。那些精巧鋪設、需要層層推理才能破解的情節，你或許還必須具備簡單的機械常識，才能看懂黑暗色調的框架裡在賣什麼膏藥。科幻片不是女生看的，我從來就不懂時間、空間的微妙轉換和機械與人性有什麼關聯。
這個想法一直到＜駭客任務＞才有了轉變。雖然看了三遍才懂，但卻深深被Ｍａｔｒｉｘ這個黑色狂想所吸引。我喜歡那樣大膽的假設，也開始欣賞電影中緊密連結細微事物而建構出的幻想世界。於是我更改座右銘：只要構思好，情節細膩，科幻片也是可以感動年輕女孩的。
＜極光追殺令＞則是最近尋到的寶物一枚，它提供了關於「回憶」的一系列精采狂想！
有沒有可能「回憶」是被設定好、注射進人類身體的？我們沒有真正活過只是不停地在腦海裡精疲力竭？當然，科幻片從來不能缺少邪惡的黑暗勢力。一如慣例，＜極光追殺令＞裡有身穿西服、臉色蒼白、害怕水氣和光線的黑衣人。他們是家園破碎的外星生物，為要征服地球，必須了解人類靈魂是怎麼一回事！
我喜歡片中大膽的假設和精采的討論。如果回憶都是被創造出來的，那你還要繼續關愛身邊的那個人嗎？如果一切都只在腦海中發生過，那生命的意義和價值又在哪裡？很有可能，我們生活的這個地球，實際上只有一立方公尺，而每個人都只是在一個極微小的空間，從事著縝密的思考活動。我們從來就不曾活著，每個人都只是存在於浩瀚宇宙中的一顆思考粒子。
一定要說缺點的話，我覺得救世主般的男主角形象有些老套。和駭客任務如出一轍，＜極光追殺令＞的男主角握有一般人所沒有的能力，喚醒人們、改造世界、決戰反攻外星人都只能看他一個人表現。雖然這樣的設定能讓情節緊湊、高潮迭起，但是對已經可以預料劇情發展的棉花糖女孩來說，要是能來個更意外的結局，一定更完美。
如果母體之上還有母體，黑暗城市之外還有暗黑城市，故事一定會更精采吧！不過，還是別要求太多，畢竟我才剛學會欣賞科幻片呢！
【DVD Focus】 《迴光報告》The Final Cut
文 / 予晴
首先我懷疑的是人的一生如何快速地被濃縮剪輯？再怎麼快轉，應當都無法全然消化才對！那麼憑什麼可以在人腦植入晶片、在人撤手離世時由剪接師將那人一生所見製成影片，和棺木一樣準時於喪禮出現？又為什麼晶片不交給死者家屬全權處理、作為遺物作為紀念？
也許這是一個美麗的想像，既然每個人終將一死，那麼晶片的存在使得人人都可以成為傳奇中的英雄、紀錄片裡的主角，你的遭遇和作為並不會影響你留名青史或遺臭萬年，真正具有主導能力的是他者，是代表先進科技的儀器。當別人刻意彰顯你的超人性，你就會和聖人一樣非凡超群，當別人決定揭發你的壞心眼，你就會成為醜惡的罪人。生命就是不停受他人和外物宰制，至死未休。
片中主角相信自己的行業如同食罪人，淨化死者的靈魂；壟斷晶片市場的天眼公司則認為他們的作法使人得以永恆。對此質疑者像是社會裡的弱勢族群，只能責罵剪接晶片的作法不尊重肖像權（當事人無法自我篩選），並且扭曲了人的價值，充其量也只能以黥面表達抗議之聲。世界的遊戲規則不見得是邪不勝正，不合理的思想反而更容易招徠信眾。更要命的是，「是否植入晶片」決定權並不在你，而是你的父母！就像他們的精子卵子結合預告了你的誕生，你、並、非、自、願---原來生命在發生之初就註定帶著被迫。
觀賞別人的一生算不算偷窺？剪輯到放映的過程算不算盜版行為？究竟誰才是理想的剪輯師？怎樣才會是「忠於原味」的作品？自我與他人的辯證永遠無法停止，有時你覺得唯有你最懂自己，有時又不得不承認別人比你更了解你；多數時候你相信眼見為憑、相信自己的記憶，卻也常常得從旁人之口發現真相、藉他人的回憶找到正解。晶片借喻的可能就是你的眼睛和腦袋，剪輯師則為你以外的任何人，沒有所謂的完整。就像一部電影，你看到的永遠只是蒙太奇後的片段。
【DVD Focus】 《怵目驚魂28天》Donnie Darko
文 / k@te
少年的名字叫Donnie Darko，據說有夢遊的習慣。雖然他不是樹下瞌睡的愛麗絲，但他的故事裡也有一隻兔子。這隻兔子六呎高，而且面目猙獰，不同於《愛麗絲夢遊仙境》中總是嚷著「喔，天啊天啊！我要遲到了！」的口袋時鐘兔，巨兔帶給Donnie的是世界即將毀滅的訊息。
這裡是八零年代末維吉尼亞州的郊區，十月，萬聖節的前夕，Donnie沒抵達仙境，但他身處時間的深處。他跟著兔子走，但掉入的不是地上的兔子穴，而是天空的洞─分裂的宇宙。
And what if you could go back in time and take all those hours of pain and darkness and replace them with something better? ─Gretchen Ross
如果你能回到過去，以更好的風景取代那些痛苦黑暗的時光，你會如何選擇？女孩這麼問著Donnie，也問著所有的青春美好。
即使這部片我已看過三遍(當然值得看更多遍，片中所有的細節都是關鍵)，每每輕柔哀愁的"Mad World"(註1)一曲流出片尾，一股巨大的悲傷就佔據我胸口，像是某些懵懂仍來回掙扎著，要穿越而出。有時候我甚至不能確定那是夢遊還是自我發現？
你可能讀過《麥田捕手》(註2)，發現Donnie跟小說中同樣是高中生的主角霍登有那麼點相似，霍登的志願是攫住那些在麥田裡遊戲卻不知自己要往懸崖奔去的孩子。在我的詮釋裡，Donnie的選擇則是擁抱飛機引擎，將未來的死亡扭轉為過去的存活。你八成看過《蝴蝶效應》(註3)，那真是恐怖的一部片！所有人生中的極端悲慘，都在短短兩個小時內因果循環。但Donnie Darko不灑狗血，導演兼編劇Richard Kelly若無其事說著故事，誰知道鄰家男孩就是那個已經看到了未來，而默默拯救了世界的英雄呢。本片被歸類為Sci-Fi/Thriller，一方面卻又更像成長小說……成長難道不是某種形式的時空旅行？了解並試圖改變世界不也挺驚悚科幻？
在你很年輕的時候，也許做過愛因斯坦的夢，但漸漸長大發現世界為你存在的方式不一定是你所期望的樣子。有時候只因為你讀了一本書、遇到一位好老師、或發現了一條鮮為人知的路徑，智慧與熱情就此萌芽。試圖理解的過程就像是一位不被注意的少年英雄，除了認識愛與恐懼，還得承受情緒光譜和外在世界更多的複雜與波動。Donnie的任務就是他身上那股向外竄流的光，企圖找到宇宙的秘密蟲洞。然而片中真正可以向他解釋的人沒多說話(死婆婆Roberta Sparrow)﹔具有見解的人不敢吐露(地科教授Monnitoff)﹔能夠洞悉的人被禁止發言(英文老師Pomeroy)。從此，經驗世界的偶然與必然，都是少年獨一無二的孤獨存在與失去集合。
最後，也可能是最初，Donnie毫無邏輯地坐在床上發笑─那個暗藏玄機的笑。字幕捲起，我反覆思忖，英雄的犧牲或許不是真的孤獨死去。青春不一定需要更多的英雄式經驗，但需要英雄式的領悟與決定。
註1:Gary Jules翻唱1983年Tears for Fears的同名歌曲
註2:The Catcher in the Rye(1951) 作者J.D. Salinger
註3:The Butterfly Effect (2004) 導演Eric Bress & J. Mackye Gruber
【校園點將錄】 小螞蟻的春天
文 / 螞蟻/中央企管4A
大學申請入學被台大戲劇拒於門外，按著聯考分數「外放」(對第一次離開家的我而言)到地處中壢的中央，本來以為從此與藝術無緣，直到加入了107藝術電影院工作團隊。
彷彿命運之神巧妙地安排，本科唸企管的我在大三時錄取加入107，那是個為實踐教育理念及推廣更多好電影而存在的觀影空間，也是全台灣第一座校園內的藝術電影院。我們的任務是維繫它的運作，並設法讓更多人有機會接觸非好萊塢的傑出電影作品，藉此培養新世代更多元觀影的經驗。(聽起來好像是在為它打廣告，但我的想法是─好的東西就應該讓更多人知道！)
從「供應者」的角度想事情，是我待在團隊中(除了結交「同道中人」外)最大的收穫。當身處「戲院經營」的立場時，環境與現狀會逼著我們不斷反覆推敲每部影片可能的發展空間，每發現一個新的切入點，往往就能成就一次新的突破和勝利(哪怕只是小小的自我膨脹與自我實現^^)。這和原本身為「觀眾」的體驗很不同(常常忙到沒有時間好好看場電影T-T)，但卻更契合而貼切地提供了一個我與藝術共舞的舞台。
於是乎，一待就是四個學期。
如今，如願考回台北，得以繼續在藝術的領域學習，回頭看著這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地方，我確信，假如當初沒有它，今日便不會有我，「要感謝的人太多，所以，就感謝天吧！」。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幸運兒，有幸找到屬於自己的路，我希望這條路能一直走下去，直到我闔上雙眼的那一刻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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